金庸武侠小说《射雕英雄传》修订版(新版、三联版)第32章 湍江险滩
穆念慈右手让黄蓉握着,望着水面的落花,说道:“我见他杀了欧阳克,只道他从此改邪归正,又见丐帮两位高手恭恭敬敬的接他西去,那两位丐帮大叔我本来相识,知道是七公他老人家的亲信下属,对他既如此相待,我心中喜欢,就和他同行。
穆念慈右手让黄蓉握着,望着水面的落花,说道:“我见他杀了欧阳克,只道他从此改邪归正,又见丐帮两位高手恭恭敬敬的接他西去,那两位丐帮大叔我本来相识,知道是七公他老人家的亲信下属,对他既如此相待,我心中喜欢,就和他同行。
一灯大师低低叹了口气道:“其实真正的祸根,还在我自己。我大理国小君,虽不如中华天子那般后宫三千,但后妃嫔御,人数也是众多,唉,这当真作孽。想我自来好武,少近妇人,连皇后也数日难得一见,其余贵妃官嫔,哪里还有亲近的日子?”说到此处,向四名弟子道:“这事的内里因由,你们原也不知其详,今日好教你们明白。”
两人顺着山路向前走去,行不多时,山路就到了尽头,前面是条宽约尺许的石粱,横架在两座山峰之间,云雾笼罩,望不见尽处。若是在乎地之上,尺许小径又算得了甚么,可是这石梁下临深谷,别说行走,只望一眼也不免胆战心惊。黄蓉叹道:“这位段皇爷藏得这么好,就算谁和他有泼天仇恨,找到这里,也已先消了一半气。”郭靖道:“那渔人怎么说段皇爷已不在尘世了?可好教人放心不下。”黄蓉道:“这也当真猜想不透,瞧他模样,不像是在撒谎,又说咱们师父是亲眼见段皇爷死的。”郭靖道:“到此地步,只是有进无退。”蹲低身子背起黄蓉,使开轻功提纵
郭靖在雕背连声呼叫,召唤小红马在地下跟来。转眼之间,双雕已飞出老远。雌雄双雕形体虽巨,背上负了人毕竟难以远飞,不多时便即不支,越飞越低,终于着地。郭靖跃下雕背,抢过去看黄蓉时,见她在雕背上竟已昏迷过去,忙将缚着她的衣带解开,替她推宫过血。好一阵子,黄蓉才悠悠醒转,但昏昏沉沉的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此时鲁有脚已经醒转,四长老聚在一起商议。鲁有脚道:“现下真相未明,咱们须得对两造详加询问,当务之急是查实老帮主的生死。”净衣派三老却道:“咱们既已奉立帮主,岂能任意更改?我帮列祖列宗相传的规矩,帮主号令决不可违。”四人争执不休。鲁有脚双手指骨齐断,只痛得咬牙苦忍,但言辞之中丝毫不让。
两人正闹间,楼梯声响,适才随杨康下去的丐帮三老又回了上来,走到郭黄二人桌边,行了一礼。居中那丐白白胖胖,留着一大丛白胡子,若非身上千补百绽,宛然便是个大绅士大财主的模样,他未言先笑,端的是满脸春风,一团和气,说道:“适才那姓鲁的老丐暗中向两位下了毒手,我等瞧不过眼,特来相救。”
黄药师心想不明不白的与全真七子大战一场,更不明不白的结下了深仇,真是好没来由,眼见梅超风呼吸渐微,想起数十年来的恩怨,心中甚是伤感,忍不住流下泪来。
黄药师仰天一笑,说道:“冠英和这位姑娘留着。”陆冠英早知是祖师爷到了,但见他戴着面具,只怕他不愿露出行藏,当下不敢称呼,只恭恭敬敬的跪下拜了四拜。
黄蓉向外走了两步,回过头来,只见郭靖眼光中露出怀疑神色,料想是自己脸上的杀气被他瞧了出来,心想:“我杀傻姑不打紧,靖哥哥好了之后,定要跟我吵闹一场。”又想:”跟我吵闹倒也罢了,说不定他终身不提这回事,心中却老是记恨,那可无味得很了。罢罢罢,咱们冒上这个大险就是。”
洪七公、周伯通、郭靖、黄蓉四人乘了小船,向西驶往陆地。郭靖坐在船尾扳桨,黄蓉不住向周伯通详问骑鲨游海之事,周伯通兴起,当场就要设法捕捉鲨鱼,与黄蓉大玩一场。
黄蓉见欧阳锋拖泥带水的将侄儿抱上岸来,一向阴鸷的脸上竟也笑逐颜开,可是毕竟不向自己与郭靖说一个“谢”字,当即拉拉郭靖衣袖,一同回到岩洞。
欧阳锋只感身上炙热,脚下船板震动甚剧,知道这截船身转眼就要沉没,但洪七公兀自缠斗,毫不稍懈,再不施展绝招杀手,只怕今日难逃性命,右手蛇杖忽缩,左臂猛力横扫出去。洪七公以竹棒追击蛇杖,左手挥出挡格他手臂,忽见欧阳锋手臂随势而弯,拳头疾向自己右太阳穴打来。
洪七公与郭靖见欧阳锋叔侄领周伯通走入后舱,径行到前舱换衣。四名白衣少女过来服侍。洪七公笑道:“老叫化可从来没享过这个福。”把上下衣服脱个精光,一名少女替他用干布揩拭。郭靖涨红了脸,不敢脱衣。洪七公笑道:“怕甚么?还能吃了你么?”两名少女上来要替他脱靴解带,郭靖忙除下靴袜外衫,钻入被窝,换了小衣。洪七公哈哈大笑,那四名少女也是格格直笑。
洪七公万万想不到这场背书比赛竟会如此收场,较之郭靖将欧阳克连摔十七八个筋斗都更令他惊诧十倍,只喜得咧开了一张大口合不拢来,听欧阳克一声喝,忙道:“怎么?你不服气么?”欧阳克道:“郭兄所背诵的,远比这册页上所载为多,必是他得了《九阴真经》。晚辈斗胆,要放肆在他身上搜一搜。”洪七公道:“黄岛主都已许了婚,却又另生枝节作甚?适才你叔叔说了甚么来着?”欧阳锋怪眼上翻,说道:“我姓欧阳的岂能任人欺蒙?”
郭靖循着蛇声走去,走出数十步,月光下果见千千万万条青蛇排成长队婉蜒而前。十多名白衣男子手持长杆驱蛇,不住将逸出队伍的青蛇挑入队中,郭靖大吃一惊:“这些人赶来这许多蛇干甚么?难道是西毒到了?”当下顾不得危险,隐身树后,随着蛇队向北。驱蛇的男子似乎无甚武功,并未发觉。
周伯通道:“你道是我师哥死后显灵?还是还魂复生?都不是,他是假死。” 郭靖“啊”了一声,道:“假死?”周伯通道:“是啊。原来我师哥死前数日,已知西毒在旁躲着,只等他一死,便来抢夺经书,因此以上乘内功闭气装死,但若示知弟子,众人假装悲哀,总不大像,那西毒狡猾无比,必定会看出破绽,自将另生毒计,是以众人都不知情。那时我师哥身随掌起,飞出棺来,迎面一招‘一阳指’向那西毒点去。欧阳锋明明在窗外见我师哥逝世,一切看得清清楚楚,这时忽见他从棺中飞跃而出,只吓得魂不附体。
郭、黄二人自程府出来,累了半夜,正想回客店安歇,忽听马蹄声响,一骑马自南而北奔来,正渐渐驰近,蹄声斗然停息。黄蓉心道:“又有了甚么奇事?倒也热闹。”当即展开轻功,过去要瞧个究竟,郭靖也就跟在身后。
陆冠英扶起完颜康,见他已被点中穴道,动弹不得,只有两颗眼珠光溜溜的转动。陆乘风道:“我答应过你师父,放了你去。”瞧他被点中了穴道的情形不是本门手法,自己虽能替他解穴,但对点穴之人却有不敬,正要出言询问,朱聪过来在完颜康腰里捏了几把,又在他背上轻拍数掌,解开了他穴道。陆乘风心想:“这人手上功夫真是了得。完颜康武功不弱,未见他还得一招半式,就被点了穴。”其实若是当真动手,完颜康虽然不及朱聪,但不致立时就败,只是大厅倒塌时乱成一团,完颜康又牵着那姓段的武官,朱聪最善于乘人分心之际攻人虚隙,是以出手即中。
只见五男一女,走进厅来,却是江南六怪。他们自北南来,离故乡日近,这天经过太湖,忽有江湖人物上船来殷勤接待。六怪离乡已久,不明江南武林现况,当下也不显示自己身份,只朱聪用江湖切口与他们对答了几句。上船来的原来是归云庄统下的张寨主,他奉了陆冠英之命,在湖上迎迓老庄主的对头,听得哨探的小喽啰报知江南六怪形相奇异,身携兵刃,料想必是庄主等候之人,心中又是忌惮又是厌恨,迎接六人进庄。
黄蓉回到客店安睡,自觉做了一件好事,心中大为得意,一宵甜睡,次晨对郭靖说了。郭靖本为这事出过许多力气,当日和完颜康打得头破血流,便是硬要他和穆念慈成亲,这时听得他二人两情和谐,心下也甚高兴,更高兴的是,丘处机与江南六怪从今而后,再也无法逼迫自己娶穆念慈为妻了。
黄蓉正要将鸡撕开,身后忽然有人说道:“撕作三份,鸡屁股给我。” 两人都吃了一惊,怎地背后有人掩来,竟然毫无知觉,急忙回头,只见说话的是个中年乞丐。这人一张长方脸,颠下微须,粗手大脚,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,却洗得干干净净,千里拿着一根绿竹杖,莹碧如玉,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,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,神情猴急,似乎若不将鸡屁股给他,就要伸手抢夺了。郭、黄两人尚未回答,他已大马金刀的坐在对面,取过背上葫芦,拔开塞子,酒香四溢。他骨嘟骨嘟的喝了几口,把葫芦递给郭靖,道:“娃娃,你喝。”
沙通天见师弟危殆,跃起急格,挡开了梅超风这一抓,两人手腕相交,都感臂酸心惊。这时左边嗤嗤连声,彭连虎的连珠钱镖也已袭到。梅超风顺手把侯通海身子往钱镖上掷去,“啊唷”一声大叫,侯通海身上中镖,黄蓉百忙中叫道:“三头蚊,恭喜发财,得了这么多铜钱!”沙通天见这一掷势道十分劲急,师弟撞到地下,必受重伤,倏地飞身过去,伸掌在他腰间向上一托。侯通海犹如纸鹞般飞了起来,侍得再行落地,那已是自然之势,他一身武功,这般摔一交便毫不相干。只不过左手给这般势道甩了起来,挥拳打出,手臂长短恰到好处,又是重重的打在三个肉瘤之上
完颜康斗然见到杨铁心,惊诧之下,便即认出,大叫一声:“啊,是你!” 提起铁枪,“行步蹬虎”、“朝天一炷香”,枪尖闪闪,直刺杨铁心咽喉。包惜弱叫道:“这是你亲生的爹爹啊,你……你还不信吗?”举头猛往墙上撞去,蓬的一声,倒在地下。
郭黄二人来到赵王府后院,越墙而进,黄蓉柔声道:“你的轻身功夫好得很啊!”郭靖伏在墙脚边,察看院内动静,听她称赞,心头只觉说不出的温馨甜美。
王处一脚步好快,不多时便已到了城外,再行数里,到了一个山峰背后。他不住加快脚步,有心试探郭靖武功,到后来越奔越快。郭靖当日跟丹阳子马钰学吐纳功夫,两年中每晚上落悬岩,这时一阵急奔,虽在剧斗之后,倒也还支持得住。疾风火着雪片迎面扑来,王处一向着一座小山奔去,坡上都是积雪,着足滑溜,到后来更忽上陡坡,但郭靖习练有素,竟然面不加红,心不增跳,随着王处一奔上山坡,如履平地。